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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杰:为什么说“国家”是一笔超级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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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驻法国大使卢沙野在法国和欧洲犯众怒,因为卢大使以流利清晰的法文,在法国电视台悍然宣示了三点:

1,“俄罗斯乌克兰的侵略只是一个感觉的问题(une question de perception)。”

2,“在历史上,克里米亚从一开始就是俄罗斯的。”

3,“在国际法中,前苏联各加盟共和国没有实质地位,因为没有国际协议来实现其主权国家地位。”

卢沙野如何评论毛泽东,反而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情。一旦扯上乌克兰等,对于法国和欧洲,“卢三条”俱有巨大的爆炸性。

为什么法国和欧盟震怒?第一,俄国对克里米亚和乌克兰的侵略如果只是一种“感觉”,感觉可以很虚无——例如你感觉一所房子里有鬼,是你自己活见鬼,别人见不到——那么1937年之日本侵华也可以是中国单方面的“感觉”。这正是中共自己批判的“历史虚无主义”(这个问题其实极有趣味,以后再详说)。

第二,所谓“从一开始”,用词较为新颕,历史是几时“开始”的?亦即“自古以来”,“自古”从几多年?由挪亚方舟开始还是女蜗炼石补青天?这是中国人社会“差不多先生”喜欢挂在嘴边的另一个令人厌烦的词汇,不必再浪费时间驳斥。

第三,一个国家的主权地位(le statut effectif),原来必须由“国际协议”(l'accord international pour concrétiser)来形成。1644年顺治登基开创大清国,有没有经过国际协议承认?1911年的中华民国、1949年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全部是叛乱和内战的结果,又经哪一项“国际协议”批准成立?

反而辛丑条约是八国联军后共欧美十一国与清国达成的国际现代协议,符合卢沙野标准;但卢大使所代表的那个国家却一直认定1901年的辛丑条约是“民族耻辱”或“不平等条约”。

如果“国际协议”指联合国宪章,则卢沙野更大错特错。乌克兰、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是联合国会员国,波罗的海三国还是欧盟会员。联合国和欧盟,俱是国际协议的组织。

何况一个主权国的出现,不一定要“国际协议”批准。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的清国,1644年正式成立时,只经吴三桂投降、满洲军队将崇祯皇帝逼吊死在煤山,现场并无任何“国际机构”批准、验证、监督。

1945年8月,日治之香港重光,根据年8月15日,盟军最高统帅麦克阿瑟发布盟国第一号命令,经美国总统杜鲁门电告英国首相邱吉尔确认,并由蒋中正代表中华民国与英国达成协议,授权夏悫少将在香港代表英国政府及蒋介石双方受降。

因此战后殖民地香港的英国主权,亦获得此时的中英美三方国际协议确认。

一个国家的主权地位,可以经由一项国际协议催生,也可以没有。卢沙野又错了。

卢沙野混淆了“国家”(Statehood)、“政权”(Regime)、“政府”(Government)。以及这三者与“主权”概念的关系。

而中文“国家”,又往往混淆了State、Nation、Country三者的定义。这一点,三十年前我就说过,不再重复。

卢沙野可能太急于向西方说明中俄携手建立的“世界新秩序”,当晚词不达意,犯了基本错误,被法国政府和欧盟逮个正着,趁此将尴尬的“马克龙问题”,转移成“卢沙野战狼问题”掩盖。

或有人会说这位卢大使可不可以“七少一次当帮忙”,中西文化之间的隔阂,再次证明,是不可逾越的。

责任编辑: 李广松  来源:脸书 转载请注明作者、出处並保持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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