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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和红都女皇事件

———毛泽东第四任妻子的传闻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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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第四任妻子江青可能是近代中国最臭名昭著的女子,文革前夕她从幕后走上中国的政治舞台,站在聚光灯下,辉煌无比,表演了十年有多,但到她走下舞台时,已身败名裂,为她那个独裁者丈夫毛泽东、为中共这个极权政党,背负了整个祸国殃民的罪孽,在中国两千年历史上再次写下了一出屡演不衰的妖姬祸国戏码。

江青走上中国的历史舞台之前,一直是一个隐身人,就像我们多年不知《蝶恋花·答李淑一》中的“骄杨”是毛泽东的前妻杨开慧一样。江青早在1938年于延安已与毛泽东结婚,正式成为毛泽东夫人,但在外界,尤其是中国民间,并不知道中国有这位第一夫人的存在。这位中国第一夫人隐形长达24年,到1962年才首次公开亮相,以毛主席夫人身份陪毛会见印尼总统苏加诺的夫人。照片上了《人民日报》,此时我们才知在杨开慧之后,伟大领袖现任夫人叫江青。这位第一夫人对于大众仍然相当神秘,直到文革开始她成为中国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尽管毛泽东时代政治形势严苛残忍,文字狱盛行,仍不能阻止民间对毛泽东夫人神秘背景的无穷好奇心和窃窃私语,而最先传闻开来的是说毛主席夫人原是上海滩电影明星蓝苹。我当时听闻后,可以说是相当震惊,因为之前我们熟知的革命女性,不是杨开慧、向警予、江姐这类女烈士,就是走过长征路的革命大姐,比如邓颖超、蔡畅、康克清等。再有就是宋庆龄王光美这些知识型高贵女士,我们无法想象,在上海洋场烟视媚行的女明星怎么可能成为伟大革命导师最亲密的伴侣。

江青初登政治舞台,正是毛被造神到极端的时候,江青她既是主席夫人,又是文革的激进先锋,顿时炙手可热,权势冲天,中共所有权贵们纷纷谄媚巴结她,郭沫若在纪念毛《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上,如此诵诗肉麻歌颂江青:“亲爱的江青同志,你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你善于活学活用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你奋不顾身地在文化战线上陷阵冲锋,使中国舞台充满了工农兵的英雄形象”。

那时江青颇受红卫兵的欢迎,因为她对红卫兵小将也极尽吹捧之能事,何况她还是领袖夫人,但奇怪的是,红卫兵小将对她没有敬畏之心。1966年冬我参加红卫兵步行串连,在行军途中,大家表演说唱,上海同学唱评弹《蝶恋花》,有人模仿江青演讲。江青演讲开首的“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你们好——!”那种独特的江青式的,无限拖长的戏剧性颤音听起来很夸张很搞笑。表演者模仿得惟妙惟肖,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不止。

或许在潜意识中,大家把上海滩出生的第一夫人不当回事。在传统中国人观念中,优伶艺人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第一夫人可以是旧时代大家闺秀,可以是新中国女革命者,可以是英姿勃勃女战士,甚至可以是胼手胝足的女农民、女工人,就是不能是戏子。尽管江青大搞革命样板戏,有知识文青味道,并被标签为毛时代新文艺革命的旗手,但在保守的大众心理上还是无法把戏子和女革命家嫁接在一起,更不用说要嫁接到被极度神话的伟大领袖身上。

在上海的这一段经历可能是江青履历中最脆弱,她最为忌讳的部分,也是在民间最易流传的八卦,当然也是她的政敌最就手的攻击炮弹。江青对此也深有感受,因此会千方百计掩盖这一历史,甚至迫害封口知情者。

到红卫兵运动大潮退后,文革开始变得天怨人怒,毛是神,仍然高坐云端,而所有的一切愤怒、不满、怨恨,就由出生先天不足的江青首当其冲,然后有关江青的各种真真假假的传闻就像野火一样传了开来,除了翻她蓝苹的老底,还传说江青有很多面首,都是中国政坛的当红小生,他们“天不怕,万不怕,就怕江青半夜来电话”。而最诡异的则是著名的红都女皇事件。文革后期像野火一样迅速传开的《红都女皇》小道消息。与后来的国母宋祖英事件一样,一个虚构的、无法证实的传闻,传得街知巷闻,诡异的是民间都信以为真,而当权者及当事人却无法出来公开出来澄清,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

红都女皇事件源于1972年美国女学者维特克对江青的一次访问。次年中国大陆官场和民间开始流传江青在这次访问中大谈她过去的情史,以及她的政治野心,说维特克据此访问纪录在香港出版了一本书,叫《红都女皇》,披露江青野心很大,想继承毛泽东的权力,将自己定位是当代武则天,要当红色女皇,然后中国外交官黄华出差香港发现这本书,买了一本回北京,交给中央,说老毛看后大怒,要与江青断绝关系,批示说,“孤陋寡闻,愚昧无知,立即撵出政治局,分道扬镳。”当时这个消息在中国传得很广,几乎人尽皆知。痛恨文革和江青的,人人称快,都等着看妖姬江青如何倒台。但和大家预期的不同,此事没有了下文,江青的地位还是稳稳的。那时我们以为是毛原谅了夫人,毕竟人家睡同一个床铺,而且毛氏家天下,不排除毛有把权力传给自己老婆的私心。

到了90年代,事情已过去20年,我人在香港,读到台湾《时报周刊》发表中国赴美学者宦国苍对维特克的访问。据维克特说,当年红都女皇事件盛传时,她感到困惑不解,因为她没有写过和出版过这样的书,访问江青后,中共要求她不得将访问公开发表,她是在文革过后,毛泽东已去世,江青人在狱中的1977年才出版了一本英文版的江青传记Comrade Chiang Ch'ing,而且一直没有翻译成中文。所以对《红都女皇》在香港的出现,她感到很奇怪,觉得可能是周恩来搞的阴谋,周恩来的亲信章文晋夫人张颖参与。看了这则新闻后,我打电话问文革时生活在香港的老作家何家骅。何家骅说,当年他听说红都女皇事件后,走遍香港街头巷尾所有书店想买一本《红都女皇》,但没有见到一本,问遍书店老板,也说从来没有卖过此书。他的结论是,此事看来是假的。

后来我又问过多位香港人,也与何家骅一样,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我打电话到上海,问传记作家叶永烈,他也感到奇怪,说他收集了文革许多资料,就是从来没有见过毛关于红都女皇批示这份文件,仅只限于听说。如果香港没有出过《红都女皇》,有关的传闻又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传得如此沸沸扬扬?如果来自民间,中国民间又如何知道有美国人维特克访问过江青?无风不起浪,这个传闻背后是谁操纵?是谁制造出来的?这不能不令人怀疑是来自中共党内,而且还是高层。后来中国大陆一位作家告诉我,他怀疑是叶剑英搞鬼,因为叶剑英自中共上台后一直负责港澳统战与情报工作,他退下来后是他儿子叶选宁负责,而且叶也是反江青文革四人帮的主帅,一直在策划搞倒江青,他有动机,也有能力,后来也确是他带领下搞掉了四人帮。

但不论红都女皇阴谋的背景如何,红都女皇事件确实非常投合中国人对女性从政的认知心理,透过此事件也可以看出,江青的政敌成功利用了江青的虚荣心和野心,将她抹黑成狐媚惑主搅乱朝政的红颜祸水,让她成了毛泽东和整个中共群体的背锅侠。

我在四川安县农村当知青时,有一天在田里干农活,不知为何几个男子谈起了毛泽东的“爱人”江青,其中一个男子不屑地讪笑说,“江青,那个毛主席的婆娘。”

在毛泽东是神的那个时代,以如此轻蔑不屑的口气提到他的夫人,而没有采用当时通行的正式称呼“爱人”,显见对江青是不够尊重的。与我同一生产队的知青绍和很生气,立刻反驳说,“人家江青虽然是女的,但也是有地位的,不是什么婆娘。”

显然,即或在中国农村乡下,对中国政治人物,性别歧视还是相当严重。江青,这位中国曾经的第一夫人,曾经权势一手遮天,但因为是女人,仍然不免受到性别歧视,而且因为在上海当过演员,出生戏子,更是被人看低一层。江青投身中共革命,嫁给了至高地位的革命领袖,但却受到长期压制,不得不低头做人,所以西方研究中国政治的学者对江青多少抱有一些同情心,有的甚至认为她是一位失败的女权主义者,其历史地位没有获得公正的评价,也有认为她在中国男性主导的政治酱缸文化中,有被妖魔化的倾向,其一生具有某种程度的悲剧性。

江青作为一位女性政治家,在她一生盖棺论定的时候,已被认定是一位权力欲膨胀、性情乖张、心肠歹毒,最终给中国带来巨大人道灾难的反面人物。但毒妇江青不是天生,也不是一夜长成,是在中共残酷的政治生态中逐渐自我异化和妖魔化。

90年代,我曾经在开放杂志的资料室看到一本江青文集,是三十年代她在上海当电影明星时写的文章汇集,这本书多少改变了我对江青的刻板印象。江青在那个时代属于左翼文青,用当时的话来说是进步青年,她文章内容颇符合当时的左翼知识青年的调子。记得其中一篇文章是悼念鲁迅,文章中还提到高尔基

江青1933年在上海加入中共,介绍人是她的同居男友黄敬。1937年77事变抗战全面爆发后,中共合法化,其盘据的陕甘宁边区成为左翼青年心目中的革命圣地,一个想象中人人平等,人人享有自由的美丽新世界,因此大量怀抱浪漫理想的左翼青年收到吸引,投奔延安。左翼激进是那个时代的潮流,激进的热血女文青江青去延安投奔中共,是不足为奇的。江青1937年8月到延安,其中共党员身份获得审查确认后进入中央党校,随后在鲁迅艺术学院任教员,因此认识毛泽东。年轻漂亮而且时髦的江青被毛泽东看中,1938年8月被调到中央军委办公室当秘书,在军委主席毛泽东身边工作,两人同居,算是结婚。时江青到延安仅一年时间,离毛的第三任妻子贺子珍出走延安到苏联治病还不到一年,仅10个月而已,而且毛与贺子珍并没有离婚,两人还在婚姻存续状态中。

毛与江青结婚,中共政治局曾为此开会讨论,支持者很少,好像只有康生,而反对者更多,认为江青不配当毛的夫人。贺子珍是上过井冈山走过长征路,经历过严峻革命考验的资深布尔什维克,而江青则是来自上海滩有小资味道的电影明星。相传中共政治局在毛的坚持下最终同意两人生活在一起,成为事实上的夫妻,但对毛泽东新任夫人江青有一个约法三章的限制。这个约法三章具体内容,因为中共保密,流传出来有多个版本,大致是江青只能照顾毛的生活和健康,不能干预公事,这即是说,江青只能作为毛的妻子存在,类似于家庭主妇。这也是江青婚后神隐24年的原因。毛认可这个约法三章等于承认他同时拥有两个妻子,这既是对贺子珍的背叛,也是对江青的羞辱。

为什么中共政治局有权干涉毛江婚姻?并且能够对江青约法三章?

因为中共是列宁主义政党,入党就如同加入黑社会,签下了卖身契,成为党的人,不再是拥有个人自主权的自由人,党包揽一切,党员个人的所有私生活领域,都会受到党纪党规党组织的约束管理,因党的利益而加以摆布。甚至党组织为了筹措经费,可以未经当事人同意就卖掉党员的孩子。中共重要领导人陶铸的妻子曾志生下一个孩子后,就是这样被党组织擅自卖掉的,曾志也只得服从。

但党领袖是个例外,因为按照列宁主义政党钢铁一样的党纪,全党必须服从中央,中央必须服从党领袖,这让党领袖拥有皇帝一样的独裁权力。不过毛江结婚时,虽然毛泽东已成了党的领袖,后来还大权独揽,凌驾在整个党之上,但那时还没有完全定于一尊,中共总书记还是张闻天。而且当时中共还只是一个儿子党,头上还有个老子党,即共产国际,毛泽东也必须听从来自莫斯科的命令,受到一些约束。但毛这个人痞性很强,执意要与江结婚,党组织无奈他何。据杨尚昆披露,毛曾拍桌子大发脾气说,“我无非是吃喝嫖赌,孙中山能够,为什么我不能?”从毛这个撒野蛮横的话来看,在毛心目中,江青无非一个可满足他性欲的工具而已。江青后来患了子宫癌,1956年做手术后不能满足其性欲与毛分居,夫妻关系名存实亡,毛则不乏新宠。嫁给伟大领袖,江青忍受的屈辱,不仅有党组织的约法三章,丈夫无限度的淫乱,甚至还卑微到要放弃自尊去讨好丈夫宠爱的妾妇张玉凤等。

党组织对桀骜不驯的毛作了让步,但却牺牲了江青。可以想象,江青应该是不会甘心接受这样的安排。江青满怀热血奔赴延安时是个现代型的独立女性,有个性,有理想,有事业心,是一个女性主义者。江青1935年在上海参加易卜生女性主义名剧《玩偶之家》,饰演剧中反抗男权的女主角娜拉,一举成名。江青很喜欢她这个角色,曾自称“我就是娜拉。”她说,“无形中娜拉却成了我心目中的英雄,我热烈地崇拜着她,我愿意全世界被玩弄着的妇女都变成娜拉。”

就江青的个性和抱负来看,约法三章的安排让她实际活成了娜拉的反面,使得这样一位个性张扬好强争胜的新女性受到很大的精神和心理伤害。长达二十余年郁郁不得志,不甘、怨恨、忧郁的长期积压,而且是在中共这样一个高度封闭的社会中,无法纾解,心灵形同被困锁在政治幽禁之中,这自然会造成她后半生扭曲变态,满怀仇恨的人格。

看江青身边的工作人员回忆录,发现早期的江青性格比较温和正常,通情达理,甚至给人贤妻良母的味道,为什么后来性情大变,变成歇斯底里,专横跋扈,刻薄恶毒,害人无数的坏女人?我想,江青的魔化,除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压抑和仇恨,也来自权力的腐蚀。总所周知,权力带来腐败,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毛泽东发动文革,将文革旗手的权力交给了他冷落多年的妻子,隐忍多年的一直渴望权力的女子顿时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者,她有足够强的人格力量抗御这种诱惑吗?当然没有。至于她高喊的所谓“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这种口号,实际只是她发泄愤怒,报复政敌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而已,或许也是她下意识找的一个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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